第二届国际艺术评论奖(IAAC)已面向全球公开征集对当代艺术展览的中英文评论。国际艺术评论奖推崇跨文化思考与全球化视野,促进艺术评论者的批判性思考、对话与研究,以推动对当代艺术的独立评论。在征稿期间,IAAC与上海二十一世纪民生美术馆(M21)将一起陆续推出艺术评论相关的系列访谈专稿,以飨读者。以下是对策展人董冰峰先生的专访内容。
M21——上海二十一世纪民生美术馆
D——董冰峰,策展人、制作人,现为OCAT北京馆(OCAT Institute)学术总监兼研究出版部主任。
▲OCAT北京馆(OCAT Institute)学术总监兼研究出版部主任董冰峰
M21:在我们看来,您的工作重心围绕“写作”和“策展”,您怎么看待这两者的关系?
董冰峰:二者应该是相辅相成,内部和外部的关系。写作,意味着你必须有长期的深入研究和整理判断的过程,可以说是内部的;而策展工作比较强调的是视觉的、空间的呈现,是外部的。
M21:从写作到策展您是如何进行转化的?
董冰峰:我个人的策展工作是比较少的。一般一、两年或两、三年才会发展出来一个项目。这里面有多种原因:一个是一个研究所需要的时间和过程,也有可能是要去不断配合主办方或合作方认为适合的时间。过去我的策展工作一般都是和非盈利机构或美术馆合作,所以这里面的行政处理或“等待”的周期都是比较长的。
写作就完全不同,写作是个人的事。作为一个艺术从业者,写作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状况下发生。我的个人写作几乎都是一种完全个人化的艺术思考或者一些理论问题的探讨。
另外的原因是我几乎不接受约稿,所以我的写作计划一般都是围绕着我个人的一些研究计划、组织或参与的会议题目下进行的,所以有时不会太考虑时效性或当下性,和大家熟悉的“艺术批评”的那种现场感很强的工作还是有距离的。写作可以发展成为策展,而策展也可以是一种“写作”,一种命题创作。
M21:艺术评论作为写作的一种形式,您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董冰峰:在中国艺术的生态里面,我不太确定“艺术评论”这个概念指的具体是什么?因为在中国谈论“艺术评论”,我觉得首先要必需区分清楚什么是官方评论,什么是媒体评论,什么是独立评论等等。每一种背景下运作的“艺术评论”,可能出发点和观点又非常不同,并没有一个所谓的行业、专业标准。个人觉得,就目前中国的艺术生态而言,独立的“艺术评论”非常缺乏,有批评性的和有建设性的“艺术评论”又太少。所以这点我是有些悲观的。
必需承认我是一个很“机制化”的人。过去比较长的时间内,我一直在美术馆和非盈利性质的机构工作,所以“研究-策展”这种模式一直是我的工作重心,没有(长期的)研究就没有策展,这也是为什么在过去几年里我的主要工作都是围绕着一些历史性的研究和回顾展居多。尽管中国当代艺术发展至今才仅仅三十多年的时间,但很多问题已经成为“历史”问题,或者说很多问题和线索其实我们并没有去将它的脉络完全整理清楚,就不断地下定论,我觉得这可能为时过早。所以我们看到未来几年,关于中国当代艺术历史性的梳理和研究的项目、展览还在陆续增多和变得丰富起来,也是这个主要动因。所谓的“新”并不一定够“新”,而所谓的历史也未必就没有它积极的、有价值的部分。
所以我觉得与强调现场性的“艺术评论”相比,可能当下“艺术史”的问题更为关键。一方面是我们对于“艺术史”的学科或成果,无论西方的还是中国的了解和研究得远远不够,这些学科和成果都还在慢慢积累中;其次,对于中国当代艺术而言,一切仍然正在发生和进行中,很多问题和现象还有待观察和不断讨论,所以对于个人感觉来说,基础性的建设工作、“艺术史”的工作可能更为紧迫。OCAT研究中心目前的工作重心也是如此。
M21:关于展览的评论会对您的策展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董冰峰:没有影响。我看到的关于展览的评论,无论是介绍性的,还是批评性的,我觉得都是评论者个人的价值立场或者一种评判。而对于策展人来说,展览的呈现,已经代表了策展工作的完成,至于观众或者评论家如何看待或者讨论,是一个非常开放的过程。
M21:不管在策展还是写作中,出版是您非常重视的,但是电子媒介已经日益充斥在我们的生活中,您觉得这会对传统的出版产生哪些影响,受此影响写作会产生哪些转变?
董冰峰:回顾中国当代艺术三十多年,我们也可以笼统地说这是一个“西方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从1980年代开始,翻译和出版对中国艺术的生态起到很大的作用和影响。但由于各种原因,我们看到非常多的研究和出版,都还是集中在“现代艺术”或“经典艺术”的区块,对于“当代艺术”的讨论和出版工作还是非常缺乏,问题是我们已经深处“当代”之中。我的意思是这里面并不需要一种关于“当代艺术”的共识,而是必需要面对这样的进程和全球的艺术潮流,同时也要把“中国当代艺术”看作是世界性的、全球当代艺术中的一个积极的组成部分。
所以大约从2012年开始,我和几位朋友(包括胡昉、袁小潆等)就发起一个“当代艺术书系”的出版计划,着重介绍近十多年国际上比较有影响的、有代表性的当代艺术理论著作,包括欧洲、美洲、东南亚和台湾等地,也尽量打开门类,将媒体艺术、博物馆运作、艺术策展、艺术收藏等多个领域的工作方式和形态都介绍进来。这个出版计划,不仅仅是把国际上一批重要艺术评论家和作者做一个引进的工作,同时我们也不断邀请本地的作者和正在进行中的写作项目加入进来,把这个出版计划保持在一种高密度的对话与交流的状态中。这个书系至今已出版了近三十种图书,我们也很高兴地看到这套书对国内艺术界和一些艺术院校教学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传统的纸本阅读和电子阅读,我想各有利弊。但对于严肃的学术研究来说,电子技术或者网络只能作为一种研究参考或基础工作,许多重要的资料、尤其是古代材料还远远没有被电子化,仍然需要这种古老的阅读和研究的学习过程。电子阅读或者网络的确非常便利,也影响和带动了某些阅读方式或者讨论艺术问题的方式,如果两者能够有高质量的、严肃的内容和信息化的方式,那将可能会对当前的艺术生态产生重要影响。
目前OCAT研究中心的三个出版系列,还有传统纸本的出版计划,例如和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合作的《世界3》艺术史理论丛书,和中国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合作的“OCAT研究中心展览与文献研究丛书”,以及和商务印书馆合作的“艺术与思想”丛书(暂名)等,这些都是针对于当前中国艺术生态和我们自身工作定位而设计的出版计划。
M21:在您看来,IAAC作为一项国际艺术评论赛事,它对当今中国的艺术评论将会有什么影响与帮助?
董冰峰:正如前面谈到的,我觉得目前中国的艺术生态里最为缺乏的就是独立的“艺术评论”。我希望这样的艺术评论奖越多越好。生态的建设是需要方方面面的努力和协作。中国的艺术生态不仅需要热闹的博览会或者拍卖行,同样也需要严肃的艺术媒体和艺术评论,这样艺术生态才可能是健康的和有未来发展的。
作为一个艺术评论奖项,我个人觉得除了这个奖项本身之外,比如获奖的论文,乃至延伸出来的论文的出版,围绕论文的专题研讨以及可能的系列公共教育项目也很重要。因为对于一个奖项而言,可能并不是一、两篇获奖论文所能囊括的,而是要具备面对当前的艺术生态和艺术问题的整体性的思考框架和工作办法。